05　生還者

　　進入城鎮幾天，德喬發現偶爾里昂還是會期待毫無作用的手機突然恢復通訊，他知道里昂的心思，里昂和他兒子佩特里是彼此的行星與衛星，有著相互環繞的軌道，相較之下，德喬簡直像是沒有兒子，他不太擔心安瑟莫，或者該說他認為，安瑟莫也並不擔心他，他們的關係正經歷極為複雜細膩的轉變期，是死於繭中亦或破繭而出，無形手指替德喬按下暫停鍵，他反而鬆了口氣。

 

　　雖然佩特里沒進到商場，商場卻把他的怪朋友給召喚進來，羅德極為膽小，頭上老是罩著比越野車安全帽更大頂的奇異鳥頭套，說話聲音宛如蚊蚋細小，在頭套中迴盪不起回音，沒人會相信他是地下樂團囂張狂放的吉他手。被里昂發現時，羅德正縮瑟在鎮外書店角落拼命抖動他渾身上下的鳥毛，怪物在離他幾步之遙處徘迴，如果不是里昂出現，他可能會在頭套底下過度換氣而死。他的好兄弟到哪裡都是英雄。

 

　　城鎮生活樸實無華而且極度枯燥，日常工作是搜索補給點，食物、藥品、工具或者能稍微娛樂的小東西。藉由年輕的前輩得知，城鎮曾經受到大量怪物不定時、不明原因的突襲。這些搜索不外乎為了生存，也是為了展開反抗。年輕人話說得認真，德喬卻忍不住把墨鏡底下，周圍佈滿細紋的眼瞄向簡陋的防禦工事。

 

　　不過兩個老傢伙對於城鎮事物並不熱心，他們有著老男人都有的特質，不相信自己會與這座破城鎮為伍多久，或許他們很快會找到更好的庇護所，或許直接撞見商場大門，也就是這些人嘴裡回家唯一的路，他們會成為最快離開這座商場裡的人。

 

　　天一亮，當然是形式上，即使有不少巨大窗戶他們也掌握不住時間感，窗外什麼也沒有，他們曾舉起手電筒照射，彷彿手槍外層鍍上的消光黑膜，光束被吸入一片死黑。天一亮，德喬和里昂一起行動，依照規則，他們必須以商場時間為準，晚上九點以前回來，否則怪物就會展開攻擊，對時的動作讓他們發現彼此手機裡的日期與時間都不相同，里昂的季節是夏天，而他已經在秋天尾聲。羅德會在城鎮留守做些後勤工作，他雙手靈巧，能夠把傷患傷處包紮成日本生產的精緻禮盒。

 

　　「這裡簡直就是一個紀律鬆散的狩獵俱樂部。」里昂說。　

家族裡一些老幹部年輕時會和兄弟們聚集在聖羅倫佐狩獵俱樂部，等待角頭出現接受自己被分配的工作，搞定之後再回到俱樂部待命。有的時候，有幾個兄弟就突然不見了，再也沒出現過。這些傢伙活命的覺悟遠遠不夠。

狩獵、俱樂部？細小的聲音從鳥頭套裡傳來。

「或許可以先對玩具城牆做出一點改變。」德喬建議。

 

　　他和里昂在超市搜刮了兩個罐頭、幾包泡麵和一盒即期品雞胸肉，最重要的是擺開他們幾日來專心收集的香料與調味料，他們在角落圍著電磁爐坐一圈，好像是他媽中國人的團圓飯。里昂一邊將雞胸肉切成均等切片，打開罐頭，氣味衝鼻而來時他皺緊眉頭，他用小指沾取一口，義大利男人刁鑽的味蕾迫使他重新調味，時不時抽空攪動鍋子裡的麵條，使他們不要沾黏鍋底。而德喬呢，他什麼都不用做，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分工。

 

　　「掛些床頭音樂鈴，那些大塊頭說不定會像嬰兒一樣玩起來。」

　　我、我想它們的力氣會把音樂鈴扯壞。細小的聲音從鳥頭套裡傳來。

　　「或者他們只是餓了，你請他們吃頓飯，他們會永遠離不開你的手藝。」

　　「哈，替那些爛怪物下廚？我會把幾個小鬼丟出去餵他們！」

　　咿——！細小而恐懼的聲音從鳥頭套裡傳來，羅德能感覺出來，如果這是解決方法，里昂是真的會那麼做。

 

　　「我們該找個擁有廚房的小鎮，或佔領超市附近的廚具店。」里昂說。

　　「前天經過的咖啡店，他們裡面的感應爐看上去不錯。」

　　但、但他們說，在廚具店和其他地方開火，會、會引來黃眼怪物，這、這裡是商場唯一可以開火的城鎮。細小的聲音從鳥頭套裡傳來。

 

　　好吧。

　　仍然沒有人出聲搭理羅德，但是好吧，他們會試著屏棄成見，接受這裡是最適合安頓的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