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紐約日常 

　　位於蘇活區的安妮斯朵拉購物商場現正發生槍擊事件，根據現場倖存者口述，有四名年輕人打扮成疑似喪屍版本的甲殼類蟲蟲樂團，包伯頭、墨鏡、綠色補釘皮膚、尼龍西裝套裝。四名成員在商場大廳突然將吉他揹袋打開，取出藏匿其中的槍枝掃射。

　　商場的高空監視器畫面顯示，最初嫌犯在一樓的咖啡廳正常用餐，指針一來到下午兩點整，四人即刻同時起立，如軍隊般整齊劃一地走向大廳開始這次行動。他們兩人一組，分邊往商場東邊和西邊前進。

　　往西邊商場的那兩個傢伙，就稱他們為約翰與保羅吧。

　　至少其中一個確實是死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里昂剛好去廁所，德喬則是坐在販賣機旁的休息座位上回覆兒子訊息。他不知道陽光底下有多少兒子會自拍女裝照發送給父親，還把裙子撩起來露出好看的腿。他真的不知道，至少他發誓他在此之前他媽的從沒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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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他還是點開了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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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眉頭糾結成老舊電話線圈，保守的義大利裔老男人不自覺拉開與手機螢幕的距離，他顯然十分需要沉澱下來安靜思考，繁華商場卻不安躁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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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人以為那是一場萬聖節表演活動，直到子彈鑽進最前排觀眾的肚子。好極了，市民熟悉的日常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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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德喬那時候有閒暇環顧四周，他就能看見四個年輕人手裡的樂器有多麼熟悉，也能提早喊上一聲那是真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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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色約翰與綠色保羅一路掃射，從手扶梯上到二樓，他們把霰彈槍揹得像是吉他，德喬幾乎都要哼起幸福是一把溫熱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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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二樓已經幾乎空曠，每個人都把屎尿給縮回肚子想盡辦法爬出商場。他們看見德喬，德喬看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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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個愛牽掛的女孩。」德喬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語，這不是蟲蟲樂團的主打歌，他知道兩個冒牌貨不會有什麼印象。只不過在那陣沉默之後，德喬即使看不見他們墨鏡底下的雙眼，也能察覺嘴角牽動、鼻孔放大與顴骨跳動等細微線索。他現在知道他們的脾氣不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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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翰把吉他對準德喬，秀氣的綠色手指想要了結眼前花俏老男人的生命，但是德喬知道自己的兄弟可不會這麼允許。

 

　　「嘿，你知道嗎？蟲蟲樂團裡最招搖的傢伙都會死於槍下。」德喬說。

　　約翰確實是扣下板機了。他的槍托卻早已經被人從後面壓住，整個槍管提了上來，瞬間轟掉那顆綠色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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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傷心事就別提了！」帶著笑意狂傲又粗礦的聲音，高調的在槍響聲和爆裂的腦袋旁喊道。似乎是什麼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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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羅隨即要將槍管上彈、轉向那聲音高昂的男人，但一切都太遲了，里昂用寶貝一樣的方式擁抱著癱軟在自己身上的爆漿約翰，握著約翰溫熱的雙手上彈，對著保羅猛轟。

　　炸開的槍聲、彈殼噴濺，又是一場腦漿煙火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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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的。」里昂鬆手讓約翰隨便地倒在地板上，剛才有什麼東西噴進了嘴裡，又濕又鹹。他從喉嚨將那一切化作一口痰：「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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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世界上第一個吃喪屍分泌物的傢伙，你該高興點。」德喬掏出自己胸前口袋裡露出一小截的手帕替里昂擦了擦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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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昂搶下手帕，他可沒興趣被德喬用那種替女人擦嘴的動作服務。粗魯地拿著素面絲綢手帕抹了一把臉，原本就是磚紅色了、被那一抹臉，又染滿整片的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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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聽見商場另外半邊仍然迴盪著此起彼落的尖叫聲，但那並不關他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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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保佑我，別變成喪屍。不然你⋯⋯」的小命誰來看著。他正想對德喬這麼說，但才一半，就有個冒失的腦袋晃過來，頭頂反戴鴨舌帽，衣服寬寬大大的，活像成長期的小朋友，尺寸還特地買大兩個尺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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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酷了！太酷了老兄！我能把這段放在我的頻道上嗎！老天！你們是什麼人！大家快看看！這兩個老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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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人扯著衣服揮舞四肢，好像不那樣就不能表達他激昂的情緒一樣。手上最新款的水果牌手機，鏡頭直直對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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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斷他們說話可以不計較、喊他們老也可以不計較，但用鏡頭直直照著他們的臉——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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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昂握住年輕人舉著手機的手腕，毫不猶豫施力，這惹得年輕人大聲驚呼、手機在落地，並同時被尖頭皮鞋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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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鞋踩住手機之後，沒有滿足，重新抬起、用腳跟狠狠地碾碎了螢幕中心，一、二、三⋯⋯直到手機內臟外翻，皮鞋才滿意下來，把殘骸踢到球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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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可以！我們很大方的！」里昂露出了整整兩排友善牙齒。

　　德喬在一旁笑彎了腰，等他腰板重新直起來，挺出那比里昂收斂的啤酒肚時，商場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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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股不可名狀的力量像魔術師那樣，一瞬間就抽換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