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英國人 

　　他每次和英國人吃飯就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一次是為了確保威爾斯通路與米爾家族、阿爾巴尼亞那幫混蛋們進行晚餐協商，雖然沒有引發什麼激烈衝突，雙方利潤卻都被米爾家族佔上不少便宜，該死的英國佬條子。

 

　　還有一次是與那位美人局長的秘密協議，德喬除了專注於協議內容，還瓜分了不少心思在那及肩的黑色短髮，與深邃的眼窩，他一向欣賞那樣手腕高明的女性。

 

　　能和那樣的美人吃上一頓飯，確實德喬比較願意承受事後接踵而來的霉運，諸如那些口袋裝滿他納稅錢的聯邦調查局探員最愛的恐怖情人式騷擾。

 

 

　　「我們再繼續待下去，味覺或身體，遲早得先死一個。」里昂說。

　　「搞不好我們多抽一點這裡的爛菸，口味就會變得和這裡一樣了。」

　　「那時候我們就能把那些警衛當成野味！」

　　「你想過食材是從哪裡來嗎？這些大塊頭，躡手躡腳地到我們的世界然後替我們張羅一些我們能吃的玩意？」

 

　　義大利老男人關心的事情很簡單，除了食物就是食物，話題自然營養。他們剛從鎮外回來，在城牆邊設立的吸菸區逗留，沒有搜刮到什麼理想食材里昂就不可能開火。

 

　　艾利斯提老弟正好朝他們走來，用那依舊老樣子沒有起伏的音調邀請他們吃飯，當然好，他們在這個商場裡遇到不少腔調正統優雅的傢伙（或者說是裝模作樣），德喬也就沒有想起這古老王國的詛咒。

 

　　除了艾利斯提老弟、多話的馬修以及看起來還是個大學生的卡蘿外，在座還有個看上去稍微心神不寧的青年雨果，也是個英國人。這個餐桌上他們是海灣城行動裡被盟軍從海路包圍的長靴尖頭（指義大利卡拉布里亞地區）。

 

　　「我在曼哈頓區經營一間不錯的賭場飯店。」德喬一邊說，一邊遞給他們幾個名片——上面印著西麗雅飯店——好像他們下次工作或課業閒暇之餘就能來玩。

 

 

 

　　「這是我的狗——老啤酒！是隻好狗吧！」里昂則是掏出皮夾翻開透明隔層，讓這些年輕人看看他的愛犬，他用著斷了小指的另外一手不斷變換手勢，講述擁有滿屋子狗有多快樂（啤酒並不是他的唯一）。

 

　　在他們談及商場外的生活時，叫卡蘿的女孩子六角鏡片底下的雙眼增添了一點晶亮，金色閃啊閃如螢火蟲微光，只不過那漂亮的顏色並沒有維持太久。

 

　　除非是聾子才能忽略那些城鎮邊界傳來的慘叫聲，卡蘿與馬修立刻反應過來，而且簡短精確地給予德喬和里昂指示，他們手上沒有準備武器，嚴格來說，他們都是那種親眼未見就仍然抱持疑惑的傢伙。

 

　　德喬不比里昂是出生街頭橫行街頭的黑色巨鼠，他被養在飼料籠裡什麼都不缺。他能做的就是隨便抓幾個東西用力朝那隻過於突出的眼睛砸，不鏽鋼保溫杯和調理器大概是他曾經最有效的攻擊，多麼可愛。（他甚至還抓到過牛津布抱枕）

 

　　或許是時候該參考他兄弟的攻擊模式，他回過頭，看見嘴唇看見眼睛看見長角看見馬修看見卡蘿看見雨果、看見長髮及腰的水手服女孩、看見褐色皮膚短褲長靴的女性、看見帽緣壓低衣著邋遢的男人，卻怎麼都沒看見他兄弟的身影。那該死懶惰的城鎮領導人把破牆修補得雜亂無章又滿是漏洞，他的視野一片狼藉，他的兄弟不見了！

 

　　在他注意力渙散時，十把尖長鳥嘴刀從他眼珠前方突刺而來，他認得那是破壞他衣櫃收藏的壞傢伙，他卻不得動彈。他兩隻腳踝都被另一頭怪物緊緊糾纏，他看見它們頭上的長角彎曲垂下，沿著地板滑行而來一路攀爬到大腿，透過西裝褲都能感覺到該死的潮濕、該死的黏稠、該死的冰冷！

 

　　德喬已經顧不得他腳上喜歡的雕花皮鞋，拼命而徒勞地踢動雙腳，直到金屬球棒敲擊地面發出框啷聲的那刻，他才重獲自由。那名青年俐落的戰鬥姿態能看出平時訓練有素，金屬球棒被他揮舞得像是鋒利刀刃。德喬才突然想起青年是什麼來頭——英國佬條子米爾家族的突兀青年。但現在可不是什麼敘舊的時候，德喬頭也不回地往後勤區跑。

 

　　他癱坐在懶骨頭沙發上，鳥頭羅德幫他包紮的時候手跟鳥毛都抖個不停。他不會仔細思考關於如果的事，如果會使他懼怕，他能逃多遠就會逃多遠。

 

 

 

　　他微瞇的雙眼看見艾利斯提老弟也走了進來，手上沾滿的液體在墨鏡底下顏色更深，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怕。

 

　　德喬站起身，掏出口袋裡的煤油打火機和里昂的香菸。

　　「嘿，艾利斯提，要來一根嗎？」

　　「不用了德喬先生。」

 

　　德喬走到稍遠的角落，就像跨過一條無形界線來到世界邊緣。他不知道為什麼艾利斯提願意跟來，或許是這種時候沒有人想獨處，至少他是如此。

　　

他點起菸，一團白色煙霧緩緩升空，是個中心空缺的煙圈，彷彿有隻巨大手臂刺穿而過。

 

　　他每次和英國人吃飯就不會發生什麼好事。